一起上大学
文 | 一路迤逦
之六：四年，让味蕾形成一辈子的偏爱
每到秋日来临，我的味蕾总会不自觉地渴望酸性物质的刺激，不是各种调和后的醋的滋味，也不是柠檬、菠萝等纯天然的味道，那种酸来自大自然奇妙的发酵，一刺激到味蕾会立刻映射到视网膜上，迅即在眼前幻化出一排排的粗瓷大缸，凉开水之下浸满大白菜，石头压在其上。
四食堂的汆白肉最美味，因为足够清汤寡水。不多的酸菜，再加上物以稀为贵的一两片肥而不腻的满膘猪肉片，咬进嘴里远胜珍馐美味。关键是那酸汤，温热适中盈满口腔，味蕾在乳酸菌的翻滚中尽情享受着，快意由舌尖直达大脑中枢然后传遍全身，通体舒泰。
有点淡忘了它的价格，一两毛钱的样子。这是四食堂最便宜的，也是我最为喜欢的一道“大”菜。我对它的喜欢程度甚至超过了二食堂的肉条、熘肝尖。
二食堂的肉条1块3毛5一份，作为最昂贵的菜品，它总是出现在最显赫的位置。记忆中东西向的橱窗后面是烧茄子、豆腐泡、瓜片、地三鲜之类大路货群集的地方，肉条热腾腾油汪汪盛在铝制大圆桶内，单独蹲踞在食堂西侧门边带三轮底座的长柄小车上，似乎你不抓紧排队，它随时都有扬长而去的可能。
肉条前面队伍的长短取决于发饭票的时间。我就看不惯它趾高气扬的样子，很少去蹭它的白眼，更青睐的是同样油汪汪的熘肝尖，8毛5一份，也是肉，而且养肝明目、补气健脾，关键是省钱。
似乎每一所师范大学都有一个“吃饭大学”的雅号，师大人自嘲似的说起的时候更多的是充满了骄傲。女儿在入学之前常叨叨的不是福师大仓山校区、旗山校区的规模或办学水平，更津津乐道的是13个食堂遍布其间。实话实说我还是有些羡慕的，因为记忆中我在大学只盘桓过两个食堂而已，勉强算上毕业聚餐的教工食堂，加起来仅仅三个。不过那毕竟是30年前的事了，如今东北师大早有了净月校区，“东北吃饭大学”的美名应该有足够多且足够好的食堂撑持。
入校之后女儿在我们的小群里执着地展示着自己的一日三餐，可惜她只拍图，却不报菜名，肯定不是“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但到底有没有“烧花鸭、烧雏鸡、烧仔鹅”就不得而知了，反正顿顿不重样。她将这些汇总起来称为“干饭精神”展示在朋友圈，我们默默地点赞。再后来只零零散散偶尔拍些图，不知道是忘记了，还是重复了。在吃的方面女儿不会亏待了自己，小忙小累就犒劳自己一番，偶尔算算账目却不免大为慨叹，不是说大学食堂便宜吗，这一天下来一点儿也不少花钱。搞笑的是，后来我们了解到，那种中规中矩几块钱能吃饱的食堂她居然压根儿就没去过。可惜疫情之下不让家长进校园，要不说啥也得找机会去那13个食堂转转。
十七八岁，仍然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得多，消耗更大。我那会儿1米75的个头一个学期下来回家前就只剩120斤了，赶紧用一个假期的吃睡迅速补充到140。开学后靠着这冬脂夏肪再加上学校每个月30多块钱的饭票挨过四五个月美好时光。那会儿虽然一个学期家里只给600块钱，但总能有结余来支撑我这里那里逛逛的梦想。
东北*猪大菜其实是在大学毕业很多年之后回长春、到吉林市被同学招待才真正品尝的，单就说血肠当年就属实没有吃过。对于口重的我来说，酸甜辣咸都愿意品尝，但唯独寡淡的受不了。就说那瓜片吧，黄瓜炒鸡蛋，真的是淡出个鸟来。估计大家也都不待见，食堂最后往往只剩下这么个玩意儿，去晚了别无选择，我就在想，黄瓜不就只能生吃吗？蘸酱就得了，配上鸡蛋纯属“捣蛋”？东北的饭店还有一个标志性大菜，肉丝大拉皮，我怀疑那只是厨师们为练习刀工和摆盘发明创造的，端上来一大盘，白拉皮之外围着五颜六色的这丝那段，不过最终还得拌来拌去，搅合了才能入口。调味纯靠酱汁，拌和不匀咸一口淡一口，还得在嘴里重新拼命搅拌。
味道丰富的朝鲜小咸菜至今对我都是个诱惑，辣白菜、蒜茄子、辣桔梗，实在好吃。让人惊讶的是还有小海鲜，跟小珊瑚似的，脆脆的，只是价码不菲，只能开荤的时候尝尝。早饭佐餐的还有红方（豆腐乳）的咸、青方（臭豆腐）的香、大豆腐配汤汁嫩滑营养。校外的小吃也有美味，老虎公园门口的鸡汤豆腐串、同志街上的羊肉串、早市儿的烧麦，虽然寥寥几样，但无一不唇齿留香。
国庆期间女儿跟一些山东同学一起聚餐，头天晚上吃烧烤，大呼真香没吃够。第二天接着又圆桌聚餐，继续弥补昨天的意犹未尽。我睁大近视带老花的双眼仔细辨认照片里的食物，看来看去却都是熟悉的样子。
爱上一座城市，先要习惯那里的饮食，融入那里的烟火。我希望女儿爱上福州的饮食，爱上闽菜，就像我想到汆白肉口舌生津一样。我更希望，几年以后，哪怕当女儿离开之后都可以骄傲地说：我是个福州人。就像我听到东北话总觉得那是乡音，因为我成长在长春。
专注才会产生热爱。或许恰恰是当年的贫穷让我的味蕾形成了一辈子的偏爱。从这个意义上讲，我倒有点担心女儿。天南海北的滋味汇聚在福师大校园里，太多的选择，驳杂的味道，闽菜没有太多的机会独霸女儿的餐盘，女儿在适应了那方青山绿水之后有多大可能再迷恋上福州那舌尖上的味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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