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如春梦。”
“您且自开怀吧。”
“且自开怀饮几盅。”
忽然,漫天传单撒落,戏场哗乱。程蝶衣熟视无睹,兀自唱《贵妃醉酒》,观众们渐渐止了喧哗,定了睛神。
尔后断电灯灭,戏场又乱。程蝶衣依然无睹,旋转舞蹈,长袖纷飞。灯光乍复,台上正是绝代风华,袁四爷肃然起身,寂寥的掌声渐渐变成雷鸣般的喝彩,日本人青木三郎也移开军刀、脱下手套鼓掌致敬。程蝶衣酡颜伏地,犹在戏中。是程蝶衣的高光时刻。
此戏恰合程蝶衣的心境,挚爱被他人夺走,蝶衣唯有在戏里一醉忘怀。是片中最美的情境。
日本人拘禁事件后,段小楼被菊仙劝退戏坛、吃喝嫖赌、当了行头、玩蛐蛐不作为;程蝶衣失意、抽大烟伤嗓子,两人双双堕落。程蝶衣在街头抽烟时,依稀又响起糖葫芦的叫卖声,恍然忆起童年时少有的短暂美好。
“程蝶衣,当初是你师哥把你成全出来了的,现在你师哥不唱戏了,你也该拉他一把吧!快着点啊,给我动手啊!小豆子,小石头,你们俩起小这点故事,话说来长啦……到了这时候就不忍心了?我叫你纵着他,我叫你护着他,我叫你看着他糟蹋戏!”
情谊何深,蝶衣不舍得向小楼下手,两人双双挨打。
“闭嘴!老爷们的事,没你说话的份儿!”
菊仙为关爷狠打段小楼一人而不平,却不知她逾越了传统女性的边界。一方面,关爷是段小楼尊敬的师父,男性在处于弱势和理亏的情况下由女性出面维护,冒犯了他的男性尊严。另一方面,诋毁程蝶衣则是段小楼的逆鳞,他对程蝶衣不是没有感情,而是不能直面,生活中已然弱势受助于对方,皮肉之苦的时刻如果还不能维护对方就更丢脸了。多方面导致段小楼的恼羞成怒。
菊仙说的“疼人”一语双关,既可指段小楼给她巴掌,也可指段小楼对程蝶衣的爱护。
③内战时期
程蝶衣被以汉奸罪抓走,菊仙在官兵和戏子们的哄闹中流产,段小楼在师弟和妻子之间两难。程蝶衣得救后,段小楼留在菊仙身边。菊仙出于母性的觉醒和遭受时代的压迫,已然开始对程蝶衣产生同情心。
“你这个师弟呀,也不知道这世道跟他找别扭呢,还是他跟这个世道找别扭。”
“这林黛玉要不焚稿,那叫什么林黛玉呀。”
把程蝶衣比作林黛玉,是女性化的,是与以段小楼、袁世卿为象征的男性对位。程蝶衣烧给母亲的信中亦非真实,而是他幻想的“师哥小楼对我处处照应体帖”。此处亦是一伏笔,显示程蝶衣仍然思念曾把他卖给戏班的妓女母亲。
此时的程蝶衣即失去了父权形象的照护,也缺少母性的爱,是个没有家的人。
在他身边的唯有商人那坤,而商人对戏子的爱护可靠吗?不啊,虽是博其一乐,但戏谑之间,扇子便撕了。
④建国时期
虞姬再次把宝剑赠给霸王。虞姬西装革履,霸王是个卖西瓜的糙汗。
“哎哟,这水流千遭,到了还得归海不是?虞姬跟霸王说话,中间还得隔着条乌江啊?”
与“劳动人民”讨论现代戏时,程蝶衣和段小楼对戏剧艺术面临意识形态整改时的态度发生分歧。虞姬已经失去了根,没有家,没有许多顾忌,只有不屈的戏骨。霸王则见到菊仙送伞,便知要向威权妥协,此时他不只是为了自己,也为了对菊仙所代表的世俗生活的牵挂。
⑤文革时期
霸王气节渐去,虞姬还情款依依。赴批斗前,蝶衣一脸淡然,在人群里为惊慌的小楼勾脸,小楼先是惊慌张望,又逐渐在蝶衣的坚定中顺从地昂起脸,闭眼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