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曰:“不知诸侯之谋者,不能豫交”。在“国际化”的大环境下,无论政府官员、顾问智囊还是企业家,都必须在真正意义上知己知彼,把摆脱“西方企业精神”、“自由竞争”、“西方契约精神”之类的洗脑术作为首要问题。
自古以来,中国就是农业大国。“民以食为天”,全世界只有中国人把“食”的重要性如此归纳总结。农业与金融等命脉领域也是欧美强权不惜一切手段施压中国的关键点。审视中国加入世贸的承诺,当然就不能不审视“农业”。
根据《中国议定书》的“农业” 条款第12条1 的规定:“中国应实施中国货物贸易承诺和减让表中包含的规定,以及本议定书具体规定的《农业协定》的条款。在这方面,中国不得对农产品维持或采取任何出口补贴。”,然而十足虚伪的是,就在中国被强迫签字、承诺取消全部农业补贴之际,欧美自己对农业补贴的规模都令人触目惊心,同是农业领域的最大补贴体,而且被世贸组织堂而皇之地予以法律认可。
为了控制世界人口的命根子“食”,欧美政府都明里暗里长期进行大规模的农业补贴,以低于成本的低价向世界尤其是发展中国家倾销,摧毁这些国家的粮食自给。当世界进入二十一世纪时,美国的玉米出口价格已平均低于其成本价20%, 小麦则低于成本价46%,美国政府为美国棉农提供的补贴可以与许多国家整个国家全年的国民生产总值相比,每一名美国农民从政府手中收到的补贴大致相当于菲律宾的玉米种植农民年收入的一百倍。欧盟每年则会动用四千亿欧元,用于农业补贴—这个数额已是其总预算的一半。
为对付发展中国家“不公平”的抱怨,欧盟玩这个游戏的一个秘诀,是把补贴从不同的项目之间挪来挪去。如它声称自己已削减了60%谷物的农业补贴,但实际上不过是把这些补贴改头换面、又挪到了其它的农业项目中。如此游戏,经过十年的“补贴削减”,在施压中国承诺取消所有农业补贴的同时,欧盟的实际出口补贴不仅没有削减,反倒增长了36%。
二十一世纪至今的年月,欧美的农业补贴政策更加洗练,花样繁多,明暗不同,隐而不显。这才是欧美国家农产品“廉价”的真正秘密。这也正是国际乐施会 /牛津饥荒救济委员会(Oxfam)评论的:
“在一个真实的世界,有别于自由贸易主义者们居住的世界,在农业市场的生存,与其说取决于比较优势,还不如说取决于获取补贴力的比较优势。”
许多学者长期向公众灌输一个西方经济学神话:欧美等发达国家的农产品之所以便宜,是因为这些“先进” 国家“技术优越、机械式大规模生产”,却对这个公开的秘密保持缄默。
让一些国际投资与贸易领域的法律观察家们感到不可思议的也是,鲜有中国自己的学者质疑或挑战为什么中国被强加单独一套规则外的承诺,强加者的目的又何在。
对此,世贸组织自己也一直保持缄默。《中国议定书》中最令人惊讶的,是这个口口声声要中国“遵守规则”、“透明”的“国际”组织没有对中国特定规则的制定做出任何解释。在长达数百页的议定书和工作组报告书中,没有任何一段文字针对中国遭受的非互惠性差别待遇明确陈述令人信服的正当理由或目的,仅在讨论中国是否应有权享受发展中成员的所有特殊待遇时,工作组报告书有这么一段:“一些工作组成员指出,由于中国经济的巨大规模、快速增长和过渡性质,在确定中国援用发展中国家可使用的过渡期和《WTO协定》中其他特殊规定的需要方面,应采取务实方式。应认真考虑和具体处理每个协定和中国的情况。”,这被认为是剥夺中国享受正当权利的原因。
看懂了世贸组织的前生今世、这个挂着“国际”招牌的组织的真实面相,也就明白这一切再自然不过了。
在二战接近尾声之际,英美两国为轴心的“自由西方”为了主宰二战后的世界秩序,精心设计创建了一系列战后体制,其中一个就是人们熟知的“布林顿森林体系”。为了让这个体系服务于其全球主宰战略,一系列“国际”组织被精心设计创立,成为强权手中的无形大棒,在“国际”的便利名义下,伸向一个个主权国家。这些大棒,除了最有名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等国际组织外,另一个就是《关税贸易总协定》(GATT)及其后裔——90年代转型而成的“世贸组织”(WTO) 。
1994年4月12-15日,来自124个“关税贸易总协定”成员国的部长级政府官员会聚于摩洛哥的马拉喀什,作为世界贸易谈判乌拉圭会合的成果,签署了一系列协议,其中一项,是有关创建世贸组织的协议。根据该项协议,世贸组织于1995年1月1日正式诞生。如今,总部设在瑞士日内瓦的世贸组织共计164个成员国,其中约2/3属于发展中国家。
当世贸组织诞生时,许多善良的人们都在为之欢呼雀跃,对其抱有种种幻想,想当然地以为,这是一个各国可以“平起平坐”的“国际性”贸易组织。诸多学者文人、智囊顾问、政府官员等也虔诚地相信一点:世贸组织仅是一个国际性的贸易组织。
这是一种不幸的幻觉。这种幻觉大多源于一些善良者对世贸组织的内部权力机制、人员构成、具体运行的游戏规则、协定的字里行间隐匿的真正目标等详情几乎一无所知,对这些组织与协定诞生的历史背景、涉及的强权政治、外交、军事战略也缺乏了解。
这些误解与幻觉又被一个事实强化:这些“国际”协定与公约多由英美起草,而在数个世纪间,英美已演练了一整套炉火纯青的诡计权术,一个是设计并创建自己可主导左右的国际组织、规范自己可主宰的游戏规则,或当不再适合自己利益时,瓦解或废除这些自己曾设计并建立的国际组织与国际规则;另一个就是在国际协定起草上玩弄法律文字游戏,有意为不存戒心的目标国家挖坑设套,并在“法律”的鲜亮袈裟下,把自己主宰全球的计谋巧妙地隐匿在各种“国际”协议中,如此把“国际组织”、“国际公约”转化成自己的工具,把世界玩于自己掌心之内。
无论联合国、还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行、世贸组织、世界卫生组织,抑或其它一系列“国际”组织,大多都属于这种性质。
《中国议定书》虽然在表面上是世贸组织各成员国都参与制定的。实际上,虽然工作组的多边谈判着重于议定书和工作组报告书的草案,中国与其主要贸易伙伴之间的双边谈判侧重于货物和服务的市场准入承诺,但议定书最终版本的一些主要条款则被许多法律界学者认定是几乎一字不差地照搬了1999年11月签订的中美双边协定的议定书文本。(参见:(1)《WTO-Plus" Obligations and Their Implications for the WTO Legal System: An Appraisal of the China Accession Protocol》, Julia Ya Qin;(2)《The Process of China’s Accession to the World Trade Organization》,Jeffrey Gertler;(3)USTR, Agreement on Market Access Between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and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15 November 1999)。
另一方面,许多国家的官员、学者们,尤其是那些来自发展中国家的,常常被这些“国际组织”、“国际协议”迷惑。长期以来,诸多发展中国家的官员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世贸到底是个什么组织、它的每项重大决定及每一个协议到底是怎么产生的、究竟为什么产生,也难以意识到,这一切对自己的国家、自己国民的生活、自己民族未来的潜在后果又是什么,就那么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理论上,世贸组织的主要决定都要在各成员国部长级会议上通过“一致共识”的方式制订,各方需要一致同意,否则就不应有任何重大决定产生。但在这个由极少数强权对绝大多数弱势国家挥舞统治大棒的时代,现实与理论通常总是相悖的。如同其它的“国际”组织一样,世贸组织的权力结构及组织游戏规则,也是被极少数强权国家牢牢掌控着。一个司空见惯的现象是:这极少数强权通过诱导、威逼等五花八门的软硬兼施手段,向绝大多数成员的发展中国家强加意志、发号施令。在这一点上,世贸组织本身就是当代人类社会所处现实的一个缩影,这个现实就是:“丛林法则”主宰世界。
我们必须终结它,但首先我们必须从骨髓深处真正了解它。
(未完待续)